albatros

厕纸生产商。

北平月亮

*傅红雪x陆远

*BGM:涛声依旧-毛宁

 

“这到底是岁月,还是梦啊。”*

 

青山夜雨。

北平往郑州的一处山间,树影绰绰,山路逼仄而崎岖,陆远缩在大棉袄里,麂皮帽盖到眼睫,侧靠在集装箱壁上随板车一起颠簸摇晃。半梦半醒间,听见雨点淅淅沥沥砸在顶棚上。

车轮碾过坑洼,一阵剧烈震颤,排列严密的集装箱互相挤撞,嘎吱作响。猝然间,什么东西自黑暗的缝隙中掉落,不偏不倚正巧砸在陆远的肩膀上,隔着厚重的衣服,却沉的好似挫去了一块骨肉。

 

陆远点亮灯光,将那东西拾起,是一把很不起眼的刀。通体漆黑,刀鞘上缠了破破烂烂的黑布。这一定不属于迁徙的文物,这里的每一件都经由陆远亲自过目记录,并照相装箱,可他从未见过这样一把刀。

它简陋削薄却深邃沉重,仿佛随时要坠穿刀鞘,割裂皮囊,啖食血肉。

它让陆远想起了冬天的河。冬河是青黑色的,肃静而沉默,鲜有波澜,迟缓天地寒气,只为霎时让溺者封喉。

 

又一道坑洼,陆远躲闪不及,头猛地磕在了厢壁上,一时间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他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样了。

他不再蜷缩在昏暗的车厢里,而是站在一条阴冷的小巷里,青石板路苔迹横生,而巷子的尽头……是低矮的木结构房屋和熙熙攘攘的身着布衣的前人。

常年与古物打交道的经历使他很快接受了现实,陆远意识到,他应当是误打误撞,闯进了一段古老的岁月。

 

脚边突然传来声响,陆远低头一看,阴影中竟坐着个人。

十分巧合,他的目光正好撞进了地上的人蓦然抬头的一双眼睛里,一下子被慑住了。那眼神锋利的像是直接探出了两把钩子,凶狠地勾住了你的眼眶,让你惊慌惧怕却又不敢擅动。但这个人长得实在漂亮,面孔有如刀削斧凿一般,摄人心魂的凌厉,摄人心魂的漂亮,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而这个人的左手,正紧紧的攥着一把刀。

就是方才出现在车里的那把刀。

原来他就是那把刀的主人。

旋即陆远又注意到,这个人头发散乱,大汗淋漓,脸孔异样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他穿了一身黑,看的并不清楚,但他的颤抖的右手正捂住腹部,那里有一个可怖的伤口,正在向外不断冒血。

这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刀客。

 

陆远回过神,刚想上前,身后忽然又传来脚步声,还未及他回头,一个人竟径直穿过他的身体,走到了刀客身边。

陆远又一次愣住。

他匪夷所思地审视自己可以被随意穿梭仿佛无形的身体,花了半晌才发觉,自己可能并不属于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更别提与这个世界的事物互动,刀客方才看的可能并不是自己,他只不过是一个游魂一般的旁观者。

 

来人身着极为寻常的布衣,从身量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个男人,此刻正蹲在刀客身边询问着什么。非常奇怪的是,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对陆远而言都像是过眼云烟,上一秒看见的下一秒就开始消散,留不下任何记忆,更无法辨认他的声音,只是一直能够看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一个模糊的背影。

男人伸手想要扶起刀客,怎料被刀客一把挥开,险些摔倒,刀客似乎还想竭力维持自己生人勿近的原则,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实在伤的太重了,下一刻就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跌进了男人怀里。

男人一愣,接着像是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罩住刀客,嘟嘟囔囔地将人架起。刀客很瘦,薄薄一片,并不重,但男人也瘦,力气不足以支撑一个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且相同身形的成年人,两片人艰难地互相挤着,颤颤巍巍往巷口走。

陆远收回了下意识想要帮忙的手,急忙跟了上去。

 

然而走到巷口,又一阵眩晕,视线一转,陆远已经站在了男人家简陋但足够生活的院子里。

男人是个十足的好人,在刀客昏迷的日子里,对这样一个萍水相逢且显然不平常的陌生人,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只是有一样,男人从来没能够从他手中取下那把刀,他与刀仿佛从来是共生的。

刀客很快苏醒,但恢复的状况并不好,因为他从醒来的第一天起就想要逃跑,说来也巧,都被男人以各种方式阻拦了下来。 刀客寡言少语,几乎从来不说话,只有男人在不断地劝说。最严重的一次,男人也不说话了,他们站在院子里沉默而剑拔弩张地用眼神对峙。

刀客眉间有经年不化的积雪,可这雪不知在男人这里碰上了什么三昧真火,最后竟败下阵去,以刀客不发一言,但顺从地安定下来作为结束。

刀客松开了他的刀,任男人随意把玩。

 

陆远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时间空间的把戏,春秋无间,转眼他来到了正月十五。

男人拽着刀客的手臂走进花市灯会,扎进人堆看灯谜,又买了许多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包括一块热气腾腾的糖糕。

刀客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不惧刀口舔血,却不懂如何折出一盏漂亮的纸鱼灯。他拘谨地站在人群边缘,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一小块东西,揣摩许久,最后还是乘人做糖画的功夫,若无其事地藏进了腰封里。等过几天背着人悄悄拿出来看时,已经被压成扁扁一片,看不出形状了。

此后诸多渔樵耕读,有争吵也有冷战,陆远走马观花地看完了他们一段堪称宁静的平凡岁月。

 

平凡从来都像镜面一样易碎,刀客的伤完全痊愈了。

他没有不辞而别,而是认真地坐在男人床边,紧绷着嘴角,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话,

“对不起,这是我的宿命。”

他说了很多句对不起。男人早已不再会歇斯底里,疲惫不堪地揉着眼角,也一遍又一遍的回应,

“你这是去送死。”

陆远还是听不清男人在说些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一句清清楚楚地烙印在他脑海里,连同所有的未尽之言,灼烧疼痛。

 

刀客给男人下了轻微的蒙汗药,因为男人守着房门不睡,已经三天有余了。

男人柔软地躺在床榻上,手脚严整而细心地被收进被子里,看上去十分放松,如若没有紧皱的眉头和眼底的乌青。

刀客站在床边,垂头注视着熟睡的人。他浑身剧烈颤抖着,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重伤濒死的那一天,随时都要倒下。陆远几乎都要以为,他就要这样站成一块枯石,直到他如风过杨柳般虚晃一下,蓦地重重砸下身去,又堪堪在人面上轻轻停住,近乎神经质地,虔诚地,吻平了男人的眉心。

眼眶里泛出地血都要落在被面上。

 

陆远即刻追了出去,却险些撞上了在大门外陡然停住的刀客,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能。

刀客留给他一个迟疑的决绝背影,陆远看着他手指攥紧又松开,长叹一口气,缓缓从腰间摸出了一张纸片,弯腰塞进了路面上一块松动的地砖下。而后脊梁艰难地顶开天地,踉跄半步,终于匆匆没进黑夜里。

陆远想要冲进屋子,摇醒昏睡中的那个人,冲他大喊,醒来啊!他要走了!不回来了!又竭力想要记住那块地砖的位置,等幡然醒悟,只有满心寒凉。

他抬起千钧之重的脚步,一步又一步,踏碎地面的力道,走到那块砖旁。

这封从未寄出的信,注定踩在脚底的泥,此刻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信的末尾深重地题着刀客的名字,笔笔刻进纸面里。

傅红雪。

 

视线迟缓上移。

咣,咣,谁把钟敲响。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两个字安静而残忍地躺在纸面上。

床上熟睡之人的脸孔渐渐清明起来。

陆远十分悲哀的发觉,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男人后颈上相同的位置,和自己有一颗一摸一样的红痣。

那人是近的,路是远的。

他不知道,他也一直都知道。

 

月散云雨。

陆远是被炮火炸醒的,咣当一声在耳边炸开,西边林外有战事,同事在车的另一头高声叫嚷着什么。

他伸手一抹,两行热泪,一手冰凉。

 

再低头,手间已然空空如也。

再抬头,北平的月亮已经非常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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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版镇魂第三十五集

另附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中的一段歌词:

Ride, ride through the day

骑啊骑,骑上一整天

Ride through the moonlight

骑行在月光下

Ride, ride through the night

骑啊骑,骑上一整夜

For far in the distance Burns to fire

因为在远方有一堆篝火

For someone who has waited long

在为久候的人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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